小品文獎得獎作品輯> 一天

<第六屆林榮三文學獎 小品文獎得獎作品輯10之2> 一天




◎陳麗珠



早上睜開眼，趁空腹吞兩顆藥。餵完魚，把熱水瓶和茶壺裡的剩水倒入冷水瓶，再裝自來水燒開。92歲的阿公和25歲的姊姊不喝白水，需熱水沖飲料。88歲的阿嬤喝溫水，兩個20來歲的兄弟及58歲的自己喝冷開水，一天需要整瓶熱水和一大壺冷水。



燒水時順便煮自己和阿公的早餐，同時洗堆滿水槽昨晚和今早的碗。餐後讓阿公服制尿酸和血壓的藥，再注意他的氣色臉色，要測血壓也要察心情。幫阿公穿襪子前先替他在腳上抹乳液。阿嬤早課誦經後吃齋餐，多泡杯可可給她補充養分，她的潤膚工作晚上睡前完成。



早餐時順便開電腦讀新聞和查信箱，餐前先把該解凍的肉拿出來。餐後得去超市，再去拿兩老的藥，每月一次，記在日曆上不能忘。出門前先把第一批衣服放進洗衣機，阿公不愛洗澡，阿嬤嫌他衣服髒要個別洗；男女生的衣服也不能混著洗。



買回來的菜分裝好擺冰箱，準備中飯和繼續洗衣同步進行。記得要阿公喝水，還要提醒自己在他生氣抗拒時不要煩躁。



先處理阿嬤的素食，再料理其他葷菜。菜刀、砧板和鍋子都要葷素分開，馬虎不得。阿嬤吃全素，蔥蒜不碰，弄錯了她不吃。阿公的痛風和高膽固醇忌高湯和高脂肪。兩老吃軟飯，年輕人吃Q米，兩個電鍋各自煮。下麵時先撈年輕人的Q麵，留兩老的久煮。阿公愛吃泡麵，注意調味包不能有濃縮的海鮮或肉汁粉。



飯菜上桌，手洗乾淨，水果洗切好放入冰箱，隨時可吃。飯後給阿公降膽固醇和軟便劑。下午2點阿嬤要回診，3點阿公要復健，時間要跟準，不能有閃失。出外前先洗清碗筷，免得年輕人回來看到杯盤狼藉的家。若不外出，要整理家人的醫療資料、銀行帳簿、付帳單、聯絡修理工，找時間熱敷自己的乾眼或陪阿公阿嬤聊天，他們記性不好，理解力差，要耐心傾聽，不要爭執或糾正。阿公喜歡上餐廳，阿嬤愛那家素食館，盡量一星期帶他們去一次。



晚餐人多菜雜。哥哥愛吃肉，弟弟只吃菜，他們口味重，要多放鹽；姊姊怕胖不吃飯，菜要淡。趁爐台還溫，隨手洗刷，徹底清潔擇日再做。地板、門窗、天花板、廁所、臥室等，待自己時間和精神足夠再分期清理。晚餐時間難得全家相聚，請年輕人關電視。



無名氏留在馬桶蓋邊的「史跡」已乾涸，先用刷子再用濕紙巾清理。年輕人漱洗後遺在鏡子、檯面上的水漬要擦乾，浴盆裡的頭髮和污垢須清除。睡前清垃圾，檢查門窗、燈火。給阿公軟便劑，讓阿嬤泡腳，術後的眼睛要蓋眼罩，注意膠帶別貼到眉毛，再給她一顆抗憂鬱的藥。



醫生說像我這種癌細胞可能隨時會回來，如果我不在，這些事你們會記得做嗎？ ●